少年穿着一身粗衣,望着河里窜来窜去的游鱼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刘暮舟站在后方石台上看了好一会儿了,资质的确不错。
其实那还是个孩子,爷爷说让好好等着人接他,他就等着。
于是乎,刘暮舟转身走下石台,等出现在江边时便化作一位佝偻老者,拉着个板车,瞧着吃力极了。
以前的刘暮舟觉得试探人心不可取,可现在他自己,也不得不学着去试探。收去家里的人,可以笨,但不能坏。
当然了,刘暮舟更知道,人是会变的。只不过,变了是之后的事情,有时候还得先看眼前。
突然间,砰的一声,板车侧翻在地,老人也被车辕压住,动弹不得,“哎呦喂!”
专心看鱼的孩子这才回过神,转头只看了一眼,便快步走过去,一把扶起板车,而后轻轻搀扶着老人,轻声问道:“老爷爷,您没事儿吧?怎么在江畔拉车,这沙地陷轮子呢,还有江边多危险呐?”
老人闻言,长叹了一声,抹了一把眼泪,沉声道:“我去东边儿进货,想着拉一车柿饼去卖,之后就能给我孙儿买药治病了呀!”
孩子一皱眉,转头往东看了一眼,问道:“你要去柿子山?还有七十多里地呢,而且这路也不对,你得到南边儿走官道,这里走不到的。”
老人一听,肉眼可见的着急:“什么?那我……那我……如何是好啊?”
没想到吕游笑了笑,摘下挂在腰间的竹篓子,轻轻一倒便是几粒碎银子。
他将银子递给老者,挠着头笑道:“出门没带钱,这也就是四五两碎银,买药应该是足够用了吧?”
老人见状,赶忙推脱:“别别别,孩子啊,看你穿着也不是富贵人家,快把钱收好。我……大不了多走两日吧。”
孩子还是将银子硬塞给了老人,并笑着说道:“我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公子,却不差这点儿钱的,老人家快拿着,回去给孙儿治病吧。”
可推脱之间,吕游突然发觉,眼前老者怎么的手怎么突然变得没那么粗糙了。他猛的抬头,却见个俊美男子笑盈盈望着自己。
吓得孩子一皱眉,连退好几步,而后从竹篓子里拔出一柄砍刀,沉声质问:“你是何人?为何戏耍我?”
刘暮舟满脸笑意,试探不宜过多,知道孩子有一颗善心就行了。至于以后的事情,那就以后再说。
所以刘暮舟取出水烟壶,便点烟边说道:“你爷爷要将你送去我家,我总得瞧瞧你人性如何的。方才一试,还行。不过呢,也不要太过轻易相信一面之词,容易被骗。”
即便都这么说了,吕游还是紧紧握着手中砍刀,只死死盯着刘暮舟,一言不发。
吕游看着对面白脸儿男子,不管他说啥,吕游都不会再信了。
好端端的变成个老人家试探我,还没有半点儿征兆就上来一通说教,行为举止多少有点儿浮夸,而且长得太好看,不像好人。好人哪儿有长得好看的?
刘暮舟又没窥探少年心思,哪里晓得他在少年心中成了个什么模样?
而此时,有个穿白色儒衫的青年御风而来,飘飘然落地。
吕游赶忙转身,抱拳道:“李先生,此人变化模样骗我银子,不是好人,你小心!”
刘暮舟刚吸进嘴里的烟,一下子哽在喉头,使得他疯狂咳嗽。
李卞神色古怪,眨了眨眼后,哈哈大笑一通,而后言道:“吕游,这是我们公子,日后你的俸禄可都是他发的。”
孩子闻言一愣,又看了刘暮舟一眼,而后满脸嫌弃,长长啊了一声。
刘暮舟无奈一叹,装过头,嘀咕道:“得,你带他回山吧,我就多余来。”
本想着接个人,结果还成了坏人了,跟谁说理去?
望着刘暮舟远去身影,李卞实在是憋不住,笑得前仰后翻。
边上孩子则是深吸一口气,呢喃道:“那我以后岂不是要被穿小鞋?”
李卞总算是止住了笑,随后轻轻按住吕游肩膀,笑道:“放心,你下次见他都在好几年之后了。”
说罢,李卞回头望漫金谷方向看去,眼神意味深长。
到底是什么人?人困了便递来枕头,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?做好事不留名么?
……
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最快,转瞬之间便是正月十二了。
一大清早的,屋子里边先后来了人,最早的反倒是最懒的郭木。
郭木到的时候,天尚未完全放亮,刘暮舟正绕着天井下的小池练拳呢。
他进来之后,笑嘻嘻的蹲在一侧的台阶上,微笑道:“这不是架子拳么?我最早学武时,卖拳谱的说这玩意儿狗都不学。”
此刻钟离沁从楼上下来,下楼是要经过侧房的,自侧方出来的时候她便说道:“这小子没挨过打是吧?”
郭木闻言,脑袋缩,干笑道:“挨过,挨过蛮多的。”
此刻刘暮舟歇了手脚,转头看向郭木,笑道:“没话找话,就容易说错话嘛!你还是说吧,有啥事?”
郭木挠了挠头,笑道:“你这不是都要走了嘛,有个事儿……”
支支吾吾的,刘暮舟没好气道:“不说我赶人了啊!”
郭木赶忙起身,干笑道:“别……我就是,有点儿生意经,想跟你商量商量。”
刘暮舟摘下酒葫芦,笑道:“憋不出来几个好屁,麻溜儿的。”
郭木嘿嘿笑着,凑到刘暮舟身边,嘀咕道:“砍柴的苦我真受不了,你把坊市给我管,成不?你也知道,我骗子出身……”
话未说完,刘暮舟便笑道:“骗子出身,好骗入驻商户?”
郭木赶忙摇头:“这咋可能?又不是一时生意,咱们得想着细水长流的!我给你立个军令状,等你回来之后,我肯定让坊市生意蒸蒸日上!”
刘暮舟闻言,神色古怪。心说你他娘吃不了砍柴的苦,就觉得当管事儿的不吃苦了是吧?
而此时,钟离沁淡淡然开口:“让他试试呗,又不能白吃粮。”
刘暮舟闻言,故作深沉,片刻之后才说道:“这样,你回头去宋家,先跟着学一学货栈生意,学两年之后让宋家主给些评价寄信给我,我看了之后再做定夺。”
本以为郭木会据理力争呢,哪成想他使劲儿点着头:“成啊!只要不砍柴,怎么都成!”
但刚刚说完,郭木又道:“还有……我觉得虎孥老哥一天天在客栈帮忙干活儿,一个五品宗师,白瞎了。”
刘暮舟没好气道:“滚滚滚,你顾好你自己的事儿我就烧高香了!”
郭木贱嗖嗖的往出跑,边跑边说道:“改明儿我挣了钱,给你弄个金镶玉的水烟壶!”
待郭木走后,钟离沁才笑着说道:“能当骗子的人,做生意差不了的,你不是也正头疼没几个能挣钱的么?”
刘暮舟抿了一口酒,轻声道:“总得先学一学,我不否认有经商天才,但他总得知道做什么事情本钱是多少,挣多少不昧良心。”
钟离沁又问:“那虎孥呢?五品宗师,确实有点儿浪费。”
刘暮舟则是答复道:“他,我已经有了安排。东山那座学塾,会分设文武两院,武院当然会小很多,日后虎孥就当个老师傅,教人练拳,也给咱瞅瞅万一有个好苗子呢?还有李卞,将来也要去授课的。”
顿了顿,刘暮舟又道:“只不过,他们都不是以渡龙山身份去。做这种事情,不必抱着获利心思去。”
刘暮舟从来不觉得行善要抱着一定目的,同样也不会让人觉得学文也好学武也罢,可以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学。
之前已经给虎孥交代了,日后武院招收弟子,富裕的要钱,一般的要肉,穷人家孩子筐柴,怎么都行,就是不能免费。
也是教那些未来的孩子一个道理,就是天上不可能掉馅饼,白得的东西拿不稳,得付出代价,所得才能心安。
第二个来的,是灵眸。
其实昨日都已经告过别了,只是以此出门,何必搞得像回不来了一样?
灵眸近来之后,笑着说道:“东家,沁姑娘,昨夜蒸了些包子,吃个早饭吧。”
篮子里就是热乎乎的包子。
刘暮舟闻言,点头道:“好,辛苦了。”
三人坐在火桌子前,钟离沁吃着馅儿大皮薄的包子,笑盈盈道:“这手艺,绝了,跟我老爹有的一比了。”
说的灵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,忙摆着手,轻声道:“哪里,我就是做得次数多了而已。”
至于刘暮舟,则是就着酒吃下一只包子,而后笑盈盈望向灵眸,轻声询问:“我说了,有事儿就直说,我们又不是什么仙家宗门,提个事儿还得议事。”
今日早晨来的,都是有事要说的。
果然,灵眸点着头笑了笑,而后呢喃:“是月?E,我听说过几日红袖坊会有人来,我想……月?E这丫头,能否去红袖坊历练一二?我也舍不得她远走,说心里话,我家月?E长得不差的,我也担心在外面出事儿。可是……总这么放在我跟前守着客栈,也不是个事儿。”
刘暮舟思量片刻后,轻声道:“这样吧,你看要是月?E愿意,就让她去别古城。一来是黄姑娘我认识,人不错,还是我好友的未婚妻。二来是……别古城离着某个地方近,将来或许能帮到我一些。”
其实又能帮到些什么,只是多说一句话,让灵眸不那么亏欠而已。
论为他人着想,刘暮舟也是独一份儿了。只不过,他可不能暖人心,扎人心也是一把好手。
果然,灵眸眼前一亮:“当真?”
刘暮舟微笑道:“自然当真,只不过,还是得问月?E愿不愿意去,不可强迫于她。”
灵眸忙不迭起身,点头道:“不会强迫,东家放心。那东家与沁姑娘一路顺风,我就先走了。”
待灵眸走后,刘暮舟便嘀咕一句:“收了个好徒弟啊!师父都要走了,昨个儿不见人,今个儿也不见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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